作者 | 周永亮
編輯?|?靖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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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斯克又「開炮」了。

這次硅谷鋼鐵俠「懟」的不是美國證監會 SEC，或者 Twitter 董事會，而是標普 500。

近日，標普道瓊斯指數公司宣布，將特斯拉從其 ESG 指數中剔除。對此，標普道瓊斯指數解釋稱，特斯拉因各種原因表現落后于同行，包括缺乏低碳戰略，涉嫌種族歧視，其加州弗里蒙特工廠工作條件惡劣，對監管機構就其車輛相關傷亡調查的處理不當。

2022 年被標普 500ESG 指數剔除的 10 大公司｜標普

這直接「惹惱」了馬斯克。隨后，他在社交媒體推特上發帖稱，「ESG 就是騙局。它被那些偽裝成社會正義斗士的家伙當成槍使。標普評級已經喪失了他們的誠信。埃克森美孚都被標普 500 排在全球 ESG 前十，特斯拉卻沒能上榜！」

其實，特斯拉加入標普 500 ESG 指數時間并不長。一年前的 2021 年 5 月起，特斯拉正式成為標普 500 ESG 指數成分股。不過，標普 500 ESG 指數總監及運營主管 Daniel Perrone 曾表示，特斯拉能夠入選 ESG 指數，并非是因為它在持續性發展方面的表現，更多的是因為它的是市值規模。

據了解，標普道瓊斯指數 ESG 的評選標準，不僅要考慮公司評分，還要考慮市值因素，目標是納入各個組別 75% 的流通市值的公司。當時，特斯拉排名只有 22 分，在標普 500 指數汽車和零部件行業組別的五家公司中排名第五。但因為特斯拉當時市值超過 5000 億美元，是標普道瓊斯指數的權重股，所以成功入選。

在很多人眼中，特斯拉引領了電動汽車的發展，加速了能源轉型和節能減排，為何會被 ESG 踢出指數呢？這背后傳達了什么信號？

ESG 是啥？

要回答這些問題，首先要明白 ESG 到底是什么？現在人們口中的 ESG，其實是三個英文單詞的縮寫：

Environment ｜ 環境 ，包含氣候變化、自然資源、污染以及環境治理；

Social ?｜ 社會 ，包含人力資本、產品責任、產品質量；

Governance ｜治理，包含公司內部治理、公司行為和股東利益保護等。

通俗意義上來說，ESG 是一種投資理念，是衡量企業可持續經營能力的一種指標。 如果說傳統投資更關心的收益和風險，投資和決策都圍繞著這兩個維度展開，那 ESG 投資則在此基礎上，增加了 ESG 影響力的維度。投資者希望在追求財務回報的同時，也產生 ESG 影響力。

關于 ESG 的投資理念，最早可以追溯到 1920 年代的宗教教會的倫理道德投資。現代意義上的 ESG 概念，是在 2004 年由聯合國全球契約組織（UN GlobalCompact）正式提出。

過去十年，ESG 投資在歐美等國家發展迅猛。根據全球可持續投資聯盟（GSIA）發布的 2020 年度報告統計，全球 ESG 投資的資產管理規模，已經從 2012 年初的 13.26 萬億美元，增加至 2020 年初的 35.30 萬億美元，年復合增速為 13.02%，遠超過全球資產管理行業的整體增速（6.01%）。

從地區分布來看，美國市場 2020 年占比達到 48%，超過此前排名第一的歐洲市場，成為 ESG 投資最大市場。同時，日本市場的份額提升較快，2020 年達到 8%，排名第三。

之所以資本市場如此關注 ESG，是因為很多投資者相信，ESG 投資可以帶來超額收益 。這樣他們在獲得經風險調整市場收益的同時，也能投資能符合自己的價值觀。不過，關于 ESG 投資超額收益的討論，從上世紀 1980 年代，就一直被學術界和市場實踐者所討論，最終也未能形成統一結論。

目前，全球 ESG 評級機構數量已超過 600 家，知名機構除了上文提到的標普道瓊斯指數公司，還包括摩根士丹利資本國際公司（MSCI）、KLD 研究分析公司（KLD）、湯森路透（Thomson Reuters）、Vigeo Eiris 等，越來越多的投資者通過第三方 ESG 評估結果來進行投資。

據標普道瓊斯網站數據顯示，標普 500 ESG 指數至少被 16 只交易所交易基金（ETF）跟蹤；標普的一項調查顯示，截至 2020 年底，標普 500 ESG 指數涵蓋的資產規模為 117 億美元。

這也是馬斯克之所以如此氣憤的部分原因。 特斯拉在被踢出標普 ESG 指數后，可能會對特斯拉股價造成沖擊。同時，這也向外界傳遞了一個信號，特斯拉在 ESG 方面存在問題 。部分投資人擔心，其他評級機構或也將跟上，進一步下調特斯拉的 ESG 評級。

特斯拉與 ESG 的「愛恨」

其實，在此之前，馬斯克已經多次公開指責 ESG 評級。今年 4 月初，馬斯克就直言「企業 ESG 評級是魔鬼的化身」，并表示 ESG 的投資原則「如果不加以修正，就應該刪除」。4 月下旬，馬斯克又稱「ESG 評級毫無意義」。而在本月早些時候特斯拉發布的 2021 年影響力報告中， 該公司就批評當前市面上的 ESG 評估方法「存在根本性缺陷」 ，并表示 ESG 需要改進其衡量評估真實狀況的能力。

這主要是特斯拉在多個 ESG 評級中都沒有獲得高分。比如摩根士丹利資本國際公司（MSCI）評級的 41 家汽車行業公司中，特斯拉僅僅被評為「平均水平」，在全球 14735 家中更是排名 8255 位。2021 年 11 月 Sustainalytics 發布的評級報告中，特斯拉的 ESG 得分為 28.5，具有「中等風險」。

這好像跟很多人的感覺相反，特斯拉引領了電動車和清潔能源發展，對可持續發展有重大貢獻。財報顯示，特斯拉 2021 年從碳交易銷售中賺取 14.65 億美元。為什么特斯拉沒能獲得更好的 ESG 得分呢？

標普道瓊斯 ESG 指數評分｜標普道瓊斯

這就要從 ESG 的評分標準說起。從可持續會計準則理事會（SASB）的界定看，特斯拉的實質性 ESG 議題，包括產品質量和安全、勞工健康與安全、產品設計和生命周期管理、原材料來源和效率、能源管理等。綜合來看， 特斯拉的 E（環境）表現不錯，但 S（社會）和 G（治理）的表現則相對不足。

相比在環境方面的優異表現，特斯拉最大的問題在公司治理上 ，比如最近馬斯克再次被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盯上」，因為他延遲披露持有推特大量股份；此前，SolarCity 并購案、馬斯克的「資金備妥」推文、董事會獨立性及 CEO 酬勞，都被認為存在很多治理問題。

除此之外，特斯拉在社會議題方面也屢被詬病，包括交付延期、電池設計瑕疵、Model S 碰撞失火事故、太陽能板失火事故、自動輔助駕駛系統的安全疑慮等。

不過，雖然社會在 ESG 的投資理念上相對一致， 但 并沒有 形成 統一的評分標準。 比如不同國家與地區的評級機構，往往就會對 ESG 有著截然不同的理解。同時，評價機構的設計者自身的價值取向，也會影響 ESG 評分。這也導致對于同一家公司的 ESG 評級，不同評級機構的評級結果差異頗大。

以特斯拉為例，MSCI 的評級強調產品的環境影響力，因此特斯拉評級為 A；正義資本評級公司（JUSTCapital）強調勞資關系，而不滿特斯拉頻頻傳出的員工安全疑慮、對吹哨者員工報復等問題，給了它最低 10% 的評級；英國富時的 FTSE 評級重視企業的環境披露、人力資源政策及產品質量，也認為特斯拉這幾方面都必須改善，因而給的評級也不好。

ESG 是騙局嗎？

那這次馬斯克的「炮轟」ESG，有合理性嗎？

在做出選擇之前，先來看看馬斯克批評 ESG 的理由。在特斯拉影響力報告中，馬斯克表示，「當前的 ESG 報告忽視了應該對世界產生的真實積極影響，而是過于專注衡量美元風險/回報的價值。」

同時，他還舉例說，汽車行業 ESG 評分時，常識下電車銷售比例越大或者數量越多，評分應該越高。然而現實是 仍在大量生產油耗量大的汽車廠商，只需要在制造過程中略微減少碳排放，即可大幅度提高 ESG 評分 。在這套評分系統下，一些石油和天然氣公司（比如埃克森美孚）獲得的評分都高過特斯拉。

仔細分析馬斯克的言論，首先可以發現他對 ESG 有部分誤解。以標普 500 ESG 指數為例，相關的評選是按照行業組別進行的， 特斯拉處于汽車和零部件行業組別，它的競爭對手是通用汽車、 安波福、 博格華納、 福特汽車。相比之下，埃克森美孚被編列在能源行業，兩者之間并沒有什么可比性。

同時，業內普遍認為，馬斯克的話確實有一些道理，但因此全盤否定 ESG 評級，就有些以偏概全。商道融綠是一家在國內從事 ESG 評級的專家機構，其董事長郭沛源表示，ESG 評級不完美，但不可缺，ESG 信息披露及 ESG 評級是 ESG 投資發展的重要基礎設施。

同時，他給出了三個理由，其中一個是 ESG 評級強調全面性。 評估指標要涵蓋方方面面，但帶來的問題是每個指標能分配到的權重很小 。這就是特斯拉鳴不平的一個重要原因：即便在碳排放這個指標特斯拉遠超其他公司，但如果其他指標不夠好，綜合得分也不能排第一。

其次，ESG 評級方法的另一個常見特征是普適性，即評估指標要照顧到行業內多數公司的情況。特斯拉是被歸到汽車行業的，這里自然 包括傳統車企和造車新勢力，評估指標要兼顧兩者，且傳統車企占比更多，所以可以認為指標設置對傳統車企會更友好一些。

與此同時，普適性還帶來另一個問題，即要考慮到行業中優良中差各種表現的公司，既不能只照顧優等生，也不能只照顧差等生。在現實世界中，從平均意義來看，不管是早期的社會責任投資（SRI）還是現在的 ESG， 對上市公司的 ESG 評估重點確實是先管控好負面，再來看正面（社會價值） 。這也是特斯拉所抱怨的問題。

如果拋開表面的憤怒和不滿，馬斯克是對 ESG 評級的言論更像是一種「較真」， 呼吁后者 更多關注公司對世界產生的積極影響，而不是減少消極影響。

相比歐美已經發展了二十年的 ESG 投資，中國仍處于初期階段。目前，據證監會數據，2021 年，近九成上市公司召開業績說明會，1/4 的公司披露 ESG 或社會責任報告。在汽車行業，小鵬、理想、東風、廣汽、吉利等發布了 ESG 報告。

不過，ESG 投資可能會深刻地改變中國。近期，中國 ESG 概念開始起飛，重要的背景是「碳中和」。清華大學國家金融研究院院長朱民曾表示，碳中和，其實是在根本上顛覆性的再造中國未來經濟發展的模式，以及整個的經濟結構，整個經濟從高碳走向低碳，能源革命、經濟創新重塑整個制造業。

ESG 投資讓很多商業組織在創造商業價值的同時，也開始思考通過投資，來達成超乎收益的一些社會目標。不過，從目前來看，社會對 ESG 未來發展的方向，還缺乏共識。 ESG 投資不應只是一種價值觀，一種政治正確，而應該精確校準評分體系，更好地激勵商業公司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