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活就業的年輕人,想全職去打工?
文|商業數據派
靈活用工再次進入社會大眾的語境。
近日,#90后為何越來越愿意接受靈活就業 登上微博熱搜。大數據顯示,90后、00后靈活就業者占比超過50%,其中90后成為靈活就業主要群體。
更早一點,國家統計局相關負責人表示,截至2021年底,中國靈活就業人員已達到2億。
年輕人與靈活就業開始畫上等號,在許多人想象中,靈活就業擁有太多的好處。許多網友在社交媒體上評論到:“只要不用出門,工作到半夜都行”、“因為不想被線下PUA”、“對人際關系感到疲倦”、“時間自由啊”......
社交媒體上網友關于靈活就業的評論
與此同時,受疫情以及勞動關系結構性調整的影響,我國靈活用工市場也開始快速增長。
據艾瑞咨詢數據,我國靈活用工市場從2016年的1570億元增長至2019年的4779億元,CAGR達到45%;另據信達證券測算,2021年靈活用工市場規模約為9125億元,隨著滲透率的提升,2025年有望達到1.9萬億元。
但另一方面,靈活就業也被許多人質疑。有網友說,靈活就業等于“家里蹲”,或者“找不到工作就去干點沒人想做的活。”
那么,現在年輕人的靈活就業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如網友評論的那樣,可以讓社恐的人規避社交,可以免受“職場PUA”的困擾?可以睡到自然醒?
為了了解現在靈活就業的真實情況,「商業數據派」和一些正在靈活就業,或者曾經選擇靈活就業的年輕人的聊了聊。他們當中,有正當熱門的網絡主播,插畫師和網文作者,也有在線下從事服務的兼職舞蹈老師。
他們選擇靈活就業的原因各有不同,但相同的一點是,作為同齡人中比較早選擇靈活就業的95后、00后,他們都開始不約而同的考慮全職打工了。
01、兼職不是長久之計,賺錢才是當務之急
胡婷,22歲,兼職舞蹈老師
要到很遠的地方去上課,每天往返于兩三個舞蹈機構之間,這是95后姑娘胡婷的現狀。
近年來,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學習舞蹈開始成為更多人的愛好。天眼查數據顯示,近五年來,我國舞蹈相關企業(全部企業狀態)年注冊總量穩步上漲。2020年,我國新增近7,000家舞蹈相關企業。
從中國舞蹈培訓市場規模來看,2021年舞蹈培訓已經達到了290億人次/年,并以逐年29%左右的增長率遞增。龐大市場和迅速的增長速度都催生了大量的兼職從業者的出現。
作為一名兼職舞蹈老師,2021年畢業之后,胡婷就一直從事著這份工作,理由是“能夠在自由的時間里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情”。
雖然更傾向于靈活的工作方式,但迫于生活的壓力,胡婷最近也在糾結是否要更換一份更為穩定的工作。
但與全職老師不同,兼職舞蹈老師的收入只能依靠課時費,培訓機構也不會為兼職老師繳納五險一金,綜合來看防范風險的能力要稍弱一些。而這些問題也切切實實困擾著胡婷。
根據胡婷的說法,兼職的舞蹈老師經常會遇到拖欠工資、課時費少等情況。“特別是疫情之后,培訓機構壓縮了兼職舞蹈老師的人數,課時銳減,我們現在每個月大概只能拿到3~4千塊錢。”
拋開不穩定因素,能夠在自由的時間里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情,這份工作確實是胡婷理想化的狀態。“只能說當時做的這個決定時間很短,考慮的也不太清楚”。
“其實沒有疫情的話,自己多跑跑課,社保和生活成本,自己還是可以承擔的”但就現階段而言,胡婷認為社保問題給自己很大的壓力,賺錢是當務之急。
除了社保這些基本保障之外,更大的困擾還來自于長期的職業發展。
“在外面的培訓機構,舞蹈老師多少是有點吃青春飯的,上了年齡的一般都自己開工作室了。”市面上很多舞蹈培訓機構會更傾向于選擇年輕的老師來進行教學,“吃青春飯”導致了安全感的缺失。
“靈活就業,現階段來說其實不太好”,胡婷說:“除非你賺的錢多,能夠為自己的生活提供保障,如果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什么經濟收入,可以先找一份穩定的工作,等有點經濟實力了再來選擇自己想做的事情。”
“現階段會繼續做這份工作,但一直是這個情況的話,會考慮全職。”現在胡婷自己也很糾結:“各有各的好,但在現實面前,也要多考慮考慮,我現在還在打算考教資,如果能進一個學校,那就是最好的結果。”
02、不想靈活就業,但沒有更好的選擇
許姝,22歲,抖音平臺顏值主播
下午三點,當大多數人正值一天工作效率最高的時間時,還在床上的許姝可能才剛剛伸完懶腰,開始梳洗打扮,完了泡一杯麥片當作“早飯”。
許姝今年22歲,是抖音平臺的一名主播,如今的她已經在抖音連續直播了九個月,幾乎沒有一天中斷過。但說起現在的工作,許姝卻說:“不是我想選擇靈活就業,而是我根本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近幾年,隨著短視頻內容的興起,直播成為大眾重要的娛樂方式之一。而由于其光鮮亮麗,高收入等職業特點,也成為越來越成為許多年輕人 的就業選擇。
據《人民日報海外版》2月9日引述中國國家統計局相關負責人報道,截至2021年底,中國靈活就業人員中從事主播及相關從業人員達160多萬人,較2020年增加近三倍。
但很多時候,選擇成為一名主播也有很多現實的原因。
“我是中專畢業,再加上缺少實習經驗,基本上每次面試都被拒絕。現在我已經開始畏懼投遞簡歷了。”許姝說:“之所以選擇做主播,是因為找工作那段時間,每天都有很多公司給我發來主播的崗位邀請。”
“剛開始我對主播也存在偏見,覺得是不務正業,所以有些抵觸。后來是因為發現身邊的朋友也有去斗魚、虎牙這些平臺做直播的,而且有個朋友告訴我,說她有一天直播三個小時就賺了500多,我這才試著去接受主播這個崗位。”
許姝告訴我們,她現在基本上每天從晚上八點開始,一直直播到凌晨四五點,如果人少的話,下播就會早一點,但一般也都三點多了。
“我直播間的觀眾基本上都是同城的人或者大學生,而且基本上都是男性。”許姝說:“他們一般會通過送禮物的方式點歌,或者讓我下播之后陪他們打游戲。點歌的話送個鮮花(價值10抖幣,等于1元人民幣),打游戲這些要求因為涉及微信號這些隱私,所以至少要送個熱氣球(價值520抖幣,約等于人民幣50元)才行。”
“我第一個月直播一共賺了一萬多,但是平臺抽走了大頭,我只分得30%。后來聽說加入公會能分到45%,我就加了個公會。直播了九個月,可能一共賺了五萬多吧,但如果算上生活開支,也還是緊巴巴的。“
許姝說,主播這個職業非常自由,我也挺享受陌生人對我善意的夸獎,所以對于目前的自己來說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但許姝心里也一直有些擔憂。“我其實現在也并沒有愛上直播,鏡頭前坐久了,我見識過很多不堪的言語和騷擾。而且像主播這種靈活就業的崗位,要承受的風險是非常大的,一旦觀眾不刷禮物了,我就直接沒有了收入來源。”
“之后我想要通過直播和父母的資助攢夠十五萬元,然后開一家烘焙店,我很喜歡看到烤箱里面包一點點發酵、膨脹起來的樣子。”許姝說。
03、靈活就業≠自由,我更想過穩定的生活
李藝敏,24歲,自由職業插畫師
對于靈活就業,從大二就開始做插畫師的李藝敏并不認同這個稱呼。“我們那時候還沒有‘靈活就業’這個詞,我們管這叫兼職。”
關于兼職插畫師,在許多互聯網平臺“0基礎入門,免費課程在線教學”的廣告里,這是一門能夠輕松月入過萬的工作。
但與現在許多看到廣告才想要去學習插畫,并將其當做一門副業的人不同。名校畢業李藝敏是正經的科班出身。
“我大學是學美術的,可能我們這個專業天然就是適合兼職,在學校的時候經常就能夠在朋友圈、QQ空間看到同專業同學發的接單動態。”李藝敏回憶道:“當時有設計頭像的,一般10~50元一單;有畫明星、畫動漫形象、畫人物素描的,這些貴一點,80~120元一單。價格更高的也有。”
“我的第一單是幫體育學院的男生畫了他女朋友的肖像,賺了150元。”李藝敏說:“剛開始的客戶主要還是以本校的同學為主,后來我們專業喜歡兼職的同學集中了起來建了個微信群,大家在群里相互介紹客源,慢慢也就接觸到了校外,甚至是外地的客戶。”
“大三的時候,我機緣巧合的在網上認識了一個工作室,當時他們邀請我與他們合作,由他們在網上接單,然后把顧客要求轉達給我,我在規定時間內完成畫作后提交給助理就可以了。”
李藝敏說,和工作室合作之后,不用自己費心找客源確實省力很多,而且賺的錢也更多了,一單至少都能賺五六百元,這對于學生來說已經是一筆非常可觀的收入了。
但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在獲得更高客單價的同時,李藝敏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專業流程的壓力,以及賺錢的不容易。
“我之前的客戶主要是學生,要求一般都不高。和工作室合作之后客戶變成了一些企業,所以經常會出現改了十幾次圖對方仍不滿意的情況。”李藝敏說:“整個暑假我一共就完成了兩單,而且交圖后還不能馬上拿到錢,得整個項目結束之后,工作室的財務才把錢打給我。”
也正是這些事情,讓李藝敏覺得,看起來自由的自由職業實際上并不自由。
“拖欠稿費、催稿、無底洞的要求,這些讓我情緒非常不穩定,很容易焦慮。所以我完成那兩單后,幾乎立刻就決定了不能干這個。”
現在我回到了家鄉的小縣城,在一所小學當美術老師,收入在縣城里生活還算有余力。之前也想過要在業余時間接一些小單,但又怕這樣容易把閑暇時間都填滿,所以暫時還沒有做出實際行動。
04、堅持寫作,但更想養家糊口
王鑫,23歲,自由撰稿人
“一年半的寫稿生活,家里人經常說我沒有正經的工作,有時候也會因為經濟上入不敷出而感到焦慮。”談及現在的工作和生活狀態,王鑫的言語間透著無奈。
大學時期,王鑫學的是文學專業,但成為自由撰稿人,卻并不是王鑫的第一選擇。用她的話說,那是因為文學不賺錢。
文學不賺錢,其他工作賺錢可能也并不容易。在經歷了一番社會的“毒打”并在家“失業”了半年之后,王鑫最終還是選擇了拾起“寫字”的技能。“一開始也沒想好自己能干嘛,聽說寫小說可以有稿費拿,我就去試了試。”
網文確實是一個龐大的市場,統計數據顯示,中國網絡文學用戶規模占中國網民整體的46.5%。
而憑借著大學時扎實的文學功底,王鑫的小說很快在平臺上收獲了一批讀者,之后就是網站找她簽約,然后有人專門找她約稿。
但漸漲的人氣卻并沒有給王鑫帶來長久的安定。
“收益每個月都不固定,個別月份單純寫底稿,沒有更新,也就沒有收益。”王鑫告訴商業數據派:“單純寫小說每個月的收入只有3千元左右,偶有幾個月還會遇到沒有收入的情況,”
據《2019年度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報告》顯示,網絡文學作者平均月收入僅為5133.7元。月收入在5000元以下,包括暫無收入的網文作者占到了68.7%。
經濟上的窘迫也讓王鑫不得不考慮其他的兼職來緩解壓力。后來經朋友介紹,王鑫開始通過其他代筆兼職來賺取額外的收入。“代筆的薪酬平均每個月能有6千元,相比寫小說而言賺的更多也更輕松。”
“這份工作帶給我的影響不能一概而論,雖然收入不固定但好在時間可以自由支配,不用坐班的話處理生活上的瑣事比較方便。”
王鑫告訴我們,自由撰稿人在時間上沒有強制的規定,只要在截稿日之間交稿就算完成任務,所以她除了在家中寫稿,偶爾也會出去旅游散心來尋找寫作靈感,而這份工作帶來的自由度也一直是她無法割舍的。
自由、帶著詩意的生活方式成為年輕人選擇網絡作者這份職業的重要原因。在連續兩年的《中國網絡作家畫像》統計中,2021年在閱文平臺上,95后作家占比已達到36%。
但在現實的生活面前,自由與穩定之間似乎永遠存在著悖論。在長期沒有穩定收入之后,王鑫也不得不開始籌備新的職業規劃。“以后可能不會再投入太多的時間,畢竟要養家糊口,現在已經在考慮考公或者找別的相對穩定的工作。”
王鑫說:“選擇靈活就業就意味著很多不確定的因素,但是既然選擇了,就要有勇氣面對未來的不確定性,也要敢于承擔所做選擇要付出的代價。”
想要在名利場寫詩,這也許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但我們仍堅信,理想主義的花,最終會盛開在浪漫主義的土壤里,也希望我們的熱情永遠不會熄滅在現實的平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