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經濟觀察報 （ID：eeo-com-cn） ，作者：老盈盈，題圖來自：AI生成

10月27日，連續三個月零收入的律師黃玲希望可以在首屆深圳法律服務博覽會上找到一些業務機會。在她閑逛之際，看到深圳農商銀行的展位上推出了一款律師專屬信用貸款： 年齡24歲以上、工作于律師事務所 （下稱“律所”） 的專職律師和合伙人，只要在工作單位已連續繳納一年及以上深圳社保的，都可以申請； 貸款額度最高達200萬元，最長可貸3年，年利率最低3.5%。

黃玲今年收入寥寥，還被律所多次催繳包括五險一金、工位費、打印費等各種費用。她覺得這樣發展下去，恐怕不久之后就要貸款上班了。她在展位上咨詢了該銀行的業務人員，發現上述貸款的申請門檻比她之前了解的律師貸款產品要稍低一些，因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律師貸

今年初，黃玲嘗試獨立執業。此前，她一直在深圳一家律所跟著團隊合伙人打工 （又稱“授薪律師”） ，以積累人脈和工作經驗，已經有三年多的時間。剛畢業的大學生需要在律所實習工作一年半才能申請領取律師執業資格證書。黃玲實習期間的收入基本上是每月四五千元，取得執業證后稍微多了一些，但整體收入依然不理想。因此她有了獨立執業，自己找業務的想法。

像黃玲這樣的年輕律師， 獨立執業最大的困難就是辦案資源少， 即便已經處理過上百個案子，還是會被質疑太年輕而缺乏辦案經驗。她目前主要依靠同行介紹案子和運營社交媒體獲取業務機會。據記者了解，一家律所的律師，無論是獨立執業律師 （包括合伙人） 還是授薪律師， 收入都需由律所扣除掉一定的管理費用， 例如工位費、打印費、水電費用等等，再扣除五險一金和個人所得稅，剩余的才是律師收入所得。

與以往跟著合伙人打工的不同之處在于，以前這些管理費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團隊的合伙人支付的，但獨立執業之后，這些費用就要自己承擔了。自從黃玲成為獨立執業律師，她幾乎每個月都會被律所催繳費用，五險一金費用3000元、工位費1500元等等，因此經常入不敷出。

2024年8月底，深圳市律師協會與中國農業銀行合作，推出了一款個人綜合貸款：目標客群是具有3年 （含） 以上信用記錄和律師執業資格證書的深圳市律師；貸款額度最高為200萬元，年利率最低至3.2%；還款方式為先息后本，以1年期10萬元為例，每月還款267元，到期還本10萬元。

上述消息發布后，在深圳律師圈掀起了一波討論。黃玲覺得， 3.2%的最低利率甚至低于當時的1年期LPR 3.35%， 的確比較有吸引力。一個多月后，她向農業銀行的客戶經理咨詢了貸款申請的條件，獲悉申請人需要在律所工作滿一年，所在的律所需要成立3年以上，而且專職律師人數不少于30人。

這些條件黃玲都滿足，但唯獨具有3年 （含） 以上信用記錄這個條件，她滿足不了。上述農業銀行客戶經理告訴她，3年信用記錄包括信用卡、信用貸款或者消費分期業務，只要征信系統里顯示出來的都可以，但黃玲使用信用卡的年限還不滿3年，也沒有消費分期記錄，因此申請不了。

黃玲從農業銀行客戶經理處獲知，咨詢這款產品的律師不在少數，而且有一些申請者已經通過審批了。

實際上， 此前已經有當地律師協會和銀行合作推出律師貸款產品的先例。 比如，2023年12月，南京市律師協會與中國銀行南京分行聯合定制了青年律師扶持發展低息貸款項目——“中行綠葉貸”金融服務產品：在律師行業工作半年以上、取得律師執業資格證書的南京律協會員中的社會律師、公職律師皆可申請；最長授信3年，貸款最高額度30萬元，按月付息，到期一次性還本，執行最優惠利率為3.55%。

執業難

深圳律師協會在發布貸款產品消息的同時表示， 近年來，律師會員們面對行業競爭激烈、收入波動大、市場收益不確定性增加等難題，背負著巨大的生活與發展壓力； 為幫助深圳市律師緩解生活壓力、尋求發展，因而推出第一批律師展業貸款服務。

不僅年輕律師感覺業務開拓難、生活壓力大， 連工作了十幾年的“老律師”也感嘆業務難開展。 廣州一家律所合伙人告訴經濟觀察網，受經濟環境等因素影響，聘請方經常會壓縮法律費用的支出預算，不是特別急迫、爭議比較大的經濟糾紛，委托律師的意愿非常低，因此律所業務量普遍萎縮，即便是資深合伙人有時也會陷入一個月零收入的窘境。

上述合伙人表示，在聘請常年法律顧問 （律師為聘請方提供多方面法律服務） 的業務上，聘請方付費意愿很低，即便愿意付費，也會不斷壓價；現在執業市場可謂哀鴻遍野，經常出去跑了一圈業務，向招標單位報完價，然后一切就結束了。

他向記者回憶稱，今年參與了某個中學常年法律顧問的競標，同時參與競標的有六七家律所。當時他和同事一起在現場向學校陳述，律所能為該學校提供哪些法律服務，以及相應的服務價格。而后學校告訴他們，覺得各家律所提供的法律服務大同小異，“需要再考慮一下”。

在他看來，這就是價格沒談攏，學校方面希望把報價降低一些，他們自然也“心領神會”，就把價格降了一些。但沒過幾天，學校又找到他們，這次直接開門見山地說：“現在別家的價格也降到和你們一樣了，你們確定要和他們一樣嗎，如果一樣的話，那今天就到這里了?！焙髞硭麄冎荒茉侔褍r格降低一些，最終競得了該項目。但后來他們又被告知，律所為學校提供相應的法律服務后，學校還要對服務表現進行年終評價，如果評價結果不及學校預期，費用方面還需要進一步調整。

上述合伙人表示，現在這種低價競爭付費意愿客戶的現象特別多。 除了常年法律顧問的激烈競爭外，出具律師函的事務也很“卷”。 以前，律師出具一份律師函可能要收取上萬元，甚至三五萬元。如今，出具一份律師函，500元、800元、1000元都有律師愿意去做。他感嘆，過去律師花上一個小時看文件和寫材料，起碼都要收取兩三千元，現在出具整份律師函所花的時間還不值1000元，感覺落差真的特別大。

他進一步向記者表示，同行對低價競爭付費客戶可謂趨之若鶩。當行業都非常踴躍去做的時候，個體也不得不做出妥協，畢竟執業律師還有太多支出需要承擔。

貸款抉擇

對于申請貸款，上述合伙人此前聽同事和同行都討論過，他們中不少人都有房貸壓力，加上家庭和工作各種支出，因此覺得這種專屬貸款產品至少能緩解部分律師的“燃眉之急”，但他則不這么認為。

在他看來，在業務收縮、收入下降的背景下，首先可以主動減少一些費用支出。比如，作為律所合伙人， 他就沒有招聘授薪律師，所有活兒都是他一個人做。 因為招聘授薪律師，不僅需要支付其每個月的工資，還需要為其承擔五險一金、工位費等費用，成本太高。

他進一步表示，如果未來收入繼續減少，只能靠積蓄支撐一段時間，不過他從來沒想過貸款， 因為貸款就需要支付利息，“哪怕兼職滴滴司機、送外賣、跑貨拉拉也比貸款強”。

黃玲在農業銀行申請律師貸款失敗后，也在觀望是否還有更適合的金融產品。恰巧她在深圳法律服務博覽會看到了深圳農商銀行的上述律師專屬信用貸款信息，進一步咨詢后得知，申請人需要在律師所工作滿一年，并持有執業證，所在的律所需要成立3年以上，且專職律師人數不少于20人。黃玲覺得，這些條件自己都滿足。

然后，她就把自己的收入情況如實告知了深圳農商銀行的客戶經理，但客戶經理稱如果收入比較低，很可能測算不出額度，因為系統在測算貸款額度時，會根據客戶的收入負債、個人所得稅情況來判定，意味著會在收入中剔除基本生活支出和負債，得出相應的授信額度。 該客戶經理同時稱，有些收入很高、負債也很高的申請人，也會出現測不出額度的情況，如果黃玲收入太少，“申請下來的可能性不大”。

兩次申請律師貸款，結果都不如人愿，黃玲感到非常失落。她知道，接下來自己需要非常努力地開拓業務資源，如果收入再沒有改觀，就只能回歸團隊或者直接轉行了。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經濟觀察報 （ID：eeo-com-cn） ，作者：老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