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視裁員風暴:曾經叱咤體育界的樂體,不應該是這個結局
“回 樂視 看來沒戲了。”
陳宇(化名)說話時充滿了巨大的沮喪感。他不久前從樂視體育離職,與很多人離開的想法不同,他一直想回去。昨晚9點, 裁員 70%的消息披露后,24小時之內發生的事情讓他猝不及防。
有關樂視再次裁員的消息,在同事間,最開始是在一個又一個小圈子傳開的。去年底,樂視“優化”10%的大戲中,他們是幸存者。但這一次,很多人都預感到,他們再難以逃避裁員的命運。
幾天前,一個樂視體育的朋友告訴陳宇,他很有可能要被裁了。
樂視這次裁員涉及樂視旗下樂視網、樂視控股、樂視體育等多家公司。
騰訊科技的消息列出了具體裁員數字:包括樂視控股體系中的市場品牌中心裁員幅度70%,銷售服務體系裁員幅度50%,樂視體育從現有700人裁至200人,樂視網裁員10%。
各種版本的裁員信息開始流傳。一位獵頭稱,樂視一百多個VP要砍掉一多半,不過這個消息被一位接近樂視的人士否認了。對方表示,樂視內部的確有調整,VP上崗需要競崗,競崗成功才能保留原有的title。
上述人士稱:“某種程度上這算得上是變相裁員。”
不過,當AI財經社向樂視控股傳播副總裁程時盛進行電話求證時,他毫不猶豫地用了“沒有”進行回復,并且重復了多次。
“我沒有聽說。”他說。
但對于樂視的員工而言,裁員多少已經不重要了,如何裁員也不重要。焦慮和動蕩在人群中散播,就像是一場瘟疫。
樂視網的一名員工,在被加了微信后,發過來的第一句話是:“你是來挖人的嗎?”
感覺不好
2017年3月,在為樂體貢獻了長達兩年的激情后,陳宇終于下定決心離開。“其實很舍不得,但是公司的情況你也知道,要裁員,大家都有危機感。”陳宇語氣里頗為遺憾。
他原本還想回去。雖然已經離開幾個月,陳宇一直沒有更改他在某社交軟件上的公司認證,“還是心系樂視”。對于危難時期的逃離,他心懷愧疚和不甘:“突然走了后心里很空,感覺把自己的親兒子扔了。”
他蟄伏在新公司,等待一個重返的時機。
這種心理體現在他與公司同事頻繁的聯系中,他密切關注樂視的一切新聞。這次大裁員爆發前,他甚至和樂視HR聊起過:“調整完有機會就回去。”
在陳宇還想著要回樂視體育時,劉偉(化名)的感覺則不太好。
他是北京人,在樂視生態下的一家公司里負責品牌相關工作。一周前公司停掉了班車和加班餐,他是從群郵件看到這則消息的。那一刻他很吃驚,“連這個都要砍,這才花多少錢啊?”
裁員傳聞出來之后,劉偉覺得公司陷入了某種惡性循環中。雖然他說這是正常的人事流動,但他也認為隨著負面傳聞出現,媒體大肆跟進,加劇了身邊同事的離職速度。他能感覺到身邊人心浮動。最終的結果就是樂視的員工數量真在大量減少。
去年年底,公司的那輪裁員時,時不時在公司樓下和媒體上都能看到供應商討債的消息。劉偉不以為然:公司要去美國造車,開發布會了。工資照常在發,日常發布會也照常進行,他把出現負面消息評價為“被競對黑了”。
直到春節前后,一個做警察的朋友勸他趕緊從樂視辭職。理由是與樂視相關的受害者有人報案去了,還有人在走司法程序。這時,他才開始正視公司的問題。
許多尚未正式簽訂合同的人也被卷入了這場風波。
四天前,樂視的關聯公司酷派集團將此前在中國國內校園招聘的300余名應屆畢業生全部解約。李銘(化名)是受影響的人之一,據他所知,與他同樣遭遇的還有近300人。
這天之前,他還在華中某大學的校園里享受著畢業前最后的瘋狂。
公司把所有的校招新員工聚到了一個群,群里會有一些公司信息分享。招聘是去年就開始陸續進行的,像武漢這樣的地方在去年9月份就開始了招聘步伐。在一輪筆試、一輪業務面試和一輪hr面試后,他拿到了酷派的技術崗offer。
不少人都沒有再看其他機會,就選擇了寄出自己的三方協議。李銘未來的同事中不乏985或211的本碩生。
那天早晨,這個新員工交流群突然被解散。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過不多時,群里一個加過好友的人告訴李銘,接到了來自公司的電話,已經被公司解聘。沒多久,李銘也接到了這個電話。
一個電話,宣告了一群人畢業就馬上失業的命運。有人建了一個群,群名叫“515慘案交流群”。
搞大事情
“優化”,這是2016年年底樂視裁員中特有的名詞。但這一次,樂視很難再找到一個體面的詞語。
一位樂視內部不愿具名的中層對AI財經社表示,受影響的人數沒有傳聞中那么多,其中受影響最嚴重的部門是營銷與傳播部。而這個部門很多人是媒體人出身,和媒體關系密切,他懷疑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樂視裁員才被傳播開了。
就在樂視再次陷入裁員風波時,今天下午,投資人孫宏斌現身樂視,與賈躍亭進行了交談。在北京市發布高溫預警的天氣下,賈躍亭在會議室里穿了他那件標志性的黑色連帽衫,與孫宏斌的短袖形成了鮮明對比。
隨后,賈躍亭在會議室進行演講,在場的高管均神色凝重,孫宏彬則側著頭盯著賈躍亭手中的演講稿。
今天下午的會上,在穿著上與其他人形成鮮明對比的賈躍亭,是想證明公司開了空調嗎?圖片來自網絡
樂視控股傳播副總裁程時盛對AI財經社稱,這次會議與裁員無關,對樂視而言是個利好消息,孫宏彬在和賈躍亭談一個更大的合作。
就在兩天前,賈躍亭微博上預告樂視金融要“搞大事情”,5月19日見。
但這一預告今天并未見到樂視官方披露任何消息。賈躍亭反而遭到了網友的群嘲:有人在下面討債,要求歸還易到欠款。有人爆料稱,公司因交不起電費,被人把空調停了,室內38度。
“你發微博的時候不覺得熱嗎?”一條評論刻薄地指出。這條評論在那條微博下點贊數最多。
進入2017年之后,樂視體育丟掉了中超、亞足聯賽事、ATP等多項賽事版權。三天前(5月16日),北京的體育地標建筑“五棵松”摘下了紅色的“樂視體育生態中心”幾個大字和樂視的那個充滿現代科技感的logo,露出了體育中心本來的灰褐色墻面。
這個招牌掛上去不到一年半的時間,離2016年1月1日樂視體育與華熙國際簽下5年長約期滿還有三年半。提前結束合約,當時雙方的聯合聲明看上去十分克制,聲明中說:“同為體育產業領域優秀的探索者和實踐者,雙方仍將保持良好的溝通。”
如果不是情非得已,這不符合樂視及樂視體育的一貫策略。樂視體育此前對外宣傳稱,其內容平臺上擁有310項全球頂級賽事版權,72%是獨家。公司當時的高層于航接受《商業周刊/中文版》采訪時曾承認,采取aggressive策略是唯一成功的機會。
一位不愿具名的內部人士稱,樂視體育現在賬上只有幾千萬現金。裁員和此前丟掉重要賽事版權及五棵松冠名權都別無選擇。
汽車和體育,這是樂視生態下最燒錢的板塊,引起的爭議也最多。樂視的一位中層透露,樂視最初要做體育和汽車時,董事會內部分歧不小,內部開電話會議時經常摔“八爪魚”,“董事會都快動手了”,有人打死也不愿意做體育和汽車。
一條未經證實卻廣為流傳的消息,描繪了當時賈躍亭力排眾議的場景。當時,賈躍亭指著北京滿天霧霾說服樂視的其他高管。他說:“即使樂視造汽車會萬劫不復也義無反顧。”
一群人跟著賈躍亭走上了蒙眼狂奔的生態化反之路。現在,他們中許多人可能要被迫離開這家公司。
處境尷尬
對于這輪裁員,一位離職3個月已找好下家的前樂視員工表現得很淡然。他覺得自從孫宏彬投資樂視開始,這就是一個注定的結局。他認為:“裁員很正常,自從孫宏彬接盤后,想法就與過去不一樣,要求樂視盈利,在逐步砍掉不掙錢業務線的過程中,肯定會涉及裁員。”
他說,一個公司的員工調整有兩種,一種是自然淘汰,考核不通過出局,另外一種是能力比較強的人,在調整的過程中發現沒有了施展的空間,會主動向外部尋求新的發展空間,這部分人級別高的居多,而一些級別低的會選擇內部轉崗。
他認識的老同事中,有不少接受了內部轉崗的安排。
“樂視就是這樣一家讓你矛盾著的公司,愛著又擔心著。”陳宇對在樂視體育的兩年時光心情復雜。
他在樂視度過了最有激情的一段歲月。“樂視體育”四個字,一度是他的光榮與夢想。“我們曾致力于改變中國的體育產業,把它互聯網化”。在陳宇的話語中,互聯網化,就像是某種絕對的政治正確。他讓陳宇覺得工作不僅僅是工作本身,而是關乎時代和夢想。
劉偉還記得加入公司時內心的激情。那時他覺得這家公司非常不得了。創始人賈躍亭有出色的融資能力,各大生態還有地產和農業板塊的業務都在推進,一切都充滿了活力。他相信未來樂視會是家偉大的公司。
但現實仿佛跟他們開了個玩笑。一切都不一樣了,某種東西正在消失。
面對樂體頻繁的變故,陳宇的感情很矛盾,“就像你從家鄉出去了,會記掛他,但是好像這個家已經回不去了”。
從朋友和新聞里不斷得到來自樂體的消息,“不是要裁員就是要拿融資,明明是行業老大但又給人感覺快倒閉了。”陳宇一度不知道該如何給自己的這個夢想妥善的定位。
劉偉接受不了這種心理落差。
他的身邊有人處境比他更為尷尬,那是與上市公司股價掛鉤的同事們。他們是購買了樂視股票的老員工和長期持有公司股份的公司中高層。進入2017年之后,樂視的股票經常停牌,這讓這些人的心情非常復雜。相比那些在100多塊高位變賣了股票的人,這些持股的老員工們明顯更相信公司的未來。
現實突然急轉直下。
臨近畢業失去了工作的李銘有點不知所措。在李銘看來,酷派給出的回應非常官方,“企業結構調整”,看起來太過輕描淡寫。補償也有,本科生3000元,研究生4000元,還有人說HR承諾過盡力幫忙介紹其他公司。但這就是一切。
對于被打亂的計劃和人生來說,李銘覺得一切顯得太過隨意。
劉偉還不打算離開,他的北京人身份讓他有了某種超然感。只要不降薪,他打算再觀望一陣子。
同樣抱有某種微弱期待的還有陳宇,“總覺得樂體還是會有逆轉的一天”。
“樂視的產品質量是不錯的,員工能力也沒問題。”他覺得,曾經叱咤體育界的樂體,不應該是這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