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從學校歸。

我問：比起上一學年，現在學校食堂怎么樣？

兒答：好一些。

我問：具體哪里好一些？

兒答：披薩比上學年多了兩種口味。

……好吧，如果這也算是“改善”的話。

其實我一直不太關心美國的中學食堂每天供應什么，因為兒子每天在家吃早餐，然后我會準備好午餐飯盒讓他帶去。

不過我知道，即使很多學生不在學校食堂用餐，他們自帶的飯盒也相當“白人飯”。記得上學期某天我在學校當志愿者，午餐時間，孩子們涌出教室，就看見有不少孩子邊刷手機邊啃面包片+胡蘿卜+芹菜之類的組合。

通常來說，從華人同學的飯盒里能直接看出父母的愛與用心，從美國同學的飯盒中真的很難體會到這一點。有些孩子會直接帶一個超市里賣的現成的Mac&Cheese （奶酪通心粉之類） ，用小小的塑料碗裝著，還放進微波爐里加熱，這令人擔憂會不會有大量微塑料析出……

相比之下，食堂的餐食可能比少數美國孩子自帶的午餐要健康一丟丟。拿兒子學校的食堂來說，三個窗口，一個是三種口味的披薩+漢堡+薯條，第二個是意面或米飯套餐，第三個是雞肉+主食+蔬菜，另外也配水果、低脂牛奶。

所謂水果其實大部分時候是罐頭，不是罐頭的話，就會是香蕉或蘋果。 （以我的標準來看，香蕉稱不上是水果，它就是主食） 就連學校里的老師，養大了三個孩子，都說公立學校的食堂非常差勁。

還記得幾個月前，中美網友在RedNote上的“對標”熱潮中，“中美兩國中學生秀出各自的食堂午餐后，美國學生瞬間破防”這個橋段嗎？我無法核實雙方是否具有可比性，但根據我們的親身體驗，同樣在國內上了兩年公立高中，在美國上兩年公立高中，食堂的供應質量可以說是“云泥之別”。

現在想想，國內公立學校食堂的菜品確實多，口味也好，但也并不健康，且價格甚高。不過如果學校高層重視食堂的口碑，投入巨大精力，從招標到監督，從細節把控到每日親吃，態度是值得稱贊的。

在中國家長看來，美國中學這些餐食真的是太簡陋太糟糕了。但我猜，這在北卡甚至全美的學生食堂里都算不錯的了。

而且別忘了，2022年之前，由于得到美國農業部兒童營養補助，北卡多數公立學校學生都是免費吃早餐和午餐的。2025學年北卡的中小學午餐價格標準是，小學約$2.75/餐，中學約$3/餐。如果是低收入家庭，學生很容易申請到減價優惠或免費，包括非美國公民。這種價格可以說是“地板價”了。

根據食品研究與行動中心今年4月的一項研究《The Reach of School Breakfast and Lunch》，2023～2024學年， 在學校吃午餐的兒童數量增加了5% ，有資格享受免費或減價餐的兒童也越來越多。

美國學校食堂每天供應4500萬份餐食。如果把它們打造成連鎖餐廳，那將是全美最大的餐廳。

但沒有哪家連鎖餐廳像學校食堂那樣，在運營中受到如此嚴格的限制，而且從總統特朗普到家長，每個人都是批評者。

如今食堂被批評的，主要集中在營養方面。美國聯邦政府限制添加糖和鹽，并要求面包和意面等食品至少含有50%的全谷物，每餐都必須提供一份牛奶等。這個新學年又有了一些更嚴格的營養標準，包括從其他國家采購的食品要限制在供應量的10%以內，比如香蕉。

學校食堂的菜單也正受到特朗普政府以“讓美國再次健康”為由的新一輪審查。 幾十個州必須停止使用人工食用色素和其他添加劑，學校的營養主管們還得同時應對聯邦預算削減和最新聯邦膳食指南的影響。

9月，這些指南可能會發布，為未來五年的學校食品發展指明方向。

這些新的聯邦法規規定，今年起，學校食堂的酸奶、牛奶和麥片的含糖量要降低。比如，一杯巧克力牛奶的添加糖不得超過10克。到 2027年，一周膳食中只能有10%的卡路里可以來自添加糖。

過去15年，美國三任總統輪番修改學校餐食標準，從奧巴馬的嚴格到特朗普的放松，再到拜登和現在的小羅伯特·F·肯尼迪收緊， 學校餐食反復在“限制糖和鈉的攝入量，全谷物攝入量，調味牛奶要不要無脂，原味牛奶脂肪含量”之間橫跳。

另外，這一次的新規鼓勵各學區采購更多本地種植的食材，并用豆類、豆腐和其他替代蛋白質來源替代肉類。

西弗吉尼亞州的學校是全美首批禁止使用人工食用色素的學校，并停止供應薯片和麥片，雖然這兩種東西一直很受學生歡迎。加州則是第一個禁止在學校食品中添加色素的州，但要到2027年才會真正實施。

現在另一個改革焦點是，到底要不要堅持新鮮現制菜？

20世紀80年代，由于經濟壓力和聯邦標準放松，學校進入了“加熱即食”的時代。到了90年代末，人們開始用新鮮食材烹制的餐食取代這種“預制菜”，希望學校擁有菜園，讓孩子們吃得更加健康。這得到了米歇爾·奧巴馬的支持，并促成了《健康無饑餓兒童法案》的出臺。

有一份由5萬名公立和私立學校營養專業人士組成的學校營養協會寫的最新年度趨勢報告稱， 目前美國大約3/4的學校膳食計劃每天或每周會提供現制主菜。

2009年，一位廚師安·庫珀 （Ann Cooper） 自掏腰包1萬美元，成立了一個致力于在學校進行現制餐食的基金會。現在，這個基金會擁有2300萬美元的資產，為各學區提供幫助，包括培訓員工、分析學校餐飲運營情況，并提供沙拉吧和散裝牛奶機等設備。

但仍有許多學區缺乏設備或訓練有素的工人來發酵面包卷或烤雞，他們還是會使用所謂的“ 快速準備”或“新鮮烹制”技術，包括購買現成的披薩餅皮和醬汁，然后在學校里組裝和烘烤披薩；或者使用超市里的意面醬汁，自行烤蔬菜。

Z世代最愛的兩樣東西——香料和醬料——今年很火。Chartwells是美國最大的學校餐飲服務管理公司之一，他們推出以蘸醬為主的學校餐食。比如，早餐包括法式吐司條配藍莓奶油芝士蘸醬。午餐，學生們可以用雞肉條蘸上拉差蜂蜜芥末醬、香蒜醬或糖醋醬。加州的學校會在水果和蔬菜上撒上塔金醬。賓夕法尼亞州的學校菜單上出現了咖喱雞塊，北德克薩斯州的學校則開始自制泡菜，用于制作韓式燒烤玉米卷。

還有些學校把食堂的座位區和服務線改造成類似大學食堂或美食廣場的樣子。增設卡座、藝術品和高腳桌，取消帶有固定座位的長餐桌。Chartwells高級副總裁Ashley Kakas表示：“我們正在模仿這種快餐零售環境，提高顧客的參與度和興奮度。”

紐約市已撥款1.5億美元，用于未來五年翻新餐廳服務線，并添置新家具和當地藝術品。該學區最近完成了一項耗資1.25億美元的翻新項目，改善了250所學校的設施。

看到這些消息，我內心真是各種腹誹。美國聯邦政府和州一級投給學校的錢的確是被嚴重浪費了，完全沒花在點子上。暫且拋開把食堂改造成快餐店這種愚蠢的想法， 美國的營養學發展領先于全世界，可惜完全沒用在他們的下一代人身上 ——“低脂”“素食”這些過時的營養觀念竟然還在學校食堂里占據主流。

在這種飲食觀念下，2025年，美國5到14歲的兒童超重或肥胖人數已超過1510萬，肥胖率在36%至37%之間，女生略高于男生。其中，2~5歲學齡前兒童肥胖率僅約10%，但上了學之后，6~11歲兒童和12~19歲青少年的肥胖率都大約20%。

有預測稱， 到2050年，美國三分之一的青少年將面臨肥胖問題，部分南部州肥胖率會超過50%。 肥胖兒童面臨更高的2型糖尿病、心血管疾病及心理健康障礙風險，成年后的早發慢性病概率顯著增加。

美國的學校食堂是一個規模堪比“國民餐廳”的龐大體系，其影響力和責任也遠超過商業餐廳。如果讓真正懂一點前沿營養學知識的人進入食堂體系，好好改革，美國人的健康素質會比現在高很多。

但是 現在食堂改革的方向不太可能讓孩子們更健康 ：披薩漢堡等真正的糖油混合物一天不去除，一天不健康；各種美味醬料是“科技與狠活”集大成者；看似健康的低脂牛奶不過是營銷的產物，這些孩子吃到嘴里的蛋白質少到可憐；牛奶其實不是必需品，不如換成白煮雞蛋，能更好地提供蛋白質……

我原本寄望美國衛生部長小羅伯特·F·肯尼迪能真正改變現狀，但本周他發布了一份關于美國兒童健康的報告，強調了兒童肥胖和超加工食品的危害，并稱政府將“探索制定潛在的行業指導方針”，目前來看還是非常保守。

不管怎么樣，我會繼續讓兒子每天帶午餐。這是作為一名母親的小小執念，但對孩子的健康和家庭的心安，它比那些宏大的政策與改革更真實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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